回想起來,10年前,中國加入WTO之際,當時中國媒體最熱議的產業類話題是什么?其一,中國的紡織、玩具企業等勞動密集型行業,終于可以逐步不再受制于歐美的配額了;其二,中國的金融、汽車等產業會不會一下子被沖垮,被產業殖民。
恍惚十年WTO夢
時至今日,似乎沒有多少是按照預設的爭議而發展,除了中國的紡織品等輕工產品出口迅速得到了提升之外,真正扛起中國出口大旗的是機電等重工業產品。包括PC/手機制造等電子產品,造船/機械等傳統工業品,已經電信設備、發電設備等產品,而其中,電信設備產業被看作中國競爭力崛起的一個標桿,華為(微博)、中興在全球電信設備市場已經位居第二、五位,而且大有繼續提升之勢。至于汽車業,很難說,國產品牌發展滯后是WTO所致。
那么,如何來看待WTO與中國科技產業、特別是IT之間的關系呢?
WTO與產業遷移
WTO原來叫關貿總協定,其實,這個原始名稱更能準確反映其核心價值,即通過多邊談判,在一個框架體系內,促進全球貿易的自由化、秩序化,而且,其中第一要務就是降低關稅,以促進資源更高效的配置。
沒錯,其核心是為了資源配置。當中國改革開放伊始,由于人力資源、自然資源都相對廉價,擁有高科技含量、高管理質量的美國、日本企業就面臨著雙重機會:一方面,占領中國這一巨大的新開放市場;一方面,將產業鏈的部分環節轉移到中國,以降低成本。
自由貿易就像是水,水往低處流,這是自由貿易之大勢。
但是,為何流往中國、而不是南亞、非洲?因為,中國人有“開門揖客”之心,去除了大量的內部壁壘,大肆吸引外資、給與諸多優惠,并且相當長的時間內壓縮消費、用高積累大力度的修繕基礎設施——這等于疏浚外資產業鏈遷移來華的河道。加之中國建國以來,大力發展基礎教育普及初中教育、男女平等增大勞動力供給潛力,讓中國的勞動力數量和質量都具有比較優勢。
所以,我們必須要看到,歐美產業鏈遷移是必然,是水往低處流;但是,能遷移到中國、而不是印度和非洲,是因為中國與之相比有比較優勢。其實,這一進程早在20世紀60年代~80年代,亞洲四小龍就演練了一次,它們代替了南美國家,承接了發達國家的中低端產業鏈。
因此,當我們聚焦IT產業的時候,這些年中國最引入矚目的固然是中興、華為,其實更具有標桿意義的是富士康,三者成立時間相仿,富士康更是完完全全為了承接IT產業的低端產業鏈而生,其崛起速度更快、更順暢,其實替代的對象是亞洲四小龍、南美等“上一棒”,是第三世界與第三世界的替代。
那么,中興、華為的崛起,本質遵從的是一樣的邏輯,只是相對更趨于“中端”,技術含量更高,其替代對象往往是“第二世界國家”,是第三世界對第二世界制造業的替代,中興、華為的崛起也伴隨著歐洲、日本電信設備制造業的衰落,甚至也包括部分美國電信設備制造商——與之相仿,當前印度的IT外包業,也是印度對第二世界里服務業的替代。
在IT產業,很多時候,都是高端美國+中低端中國、印度、四小龍的組合,而歐洲、南美甚至日本成為Loser。
中興華為不是奇跡
中興、華為成功的動因
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中興、華為的產生不是奇跡,而是產業鏈轉移的結果,這是市場經濟的內驅力。改革開放、加入WTO為這一轉移進程消除了一些障礙;中國建國以后的普及教育、男女平權、甚至大學擴招,以及重視基礎設施的國家資本主義政策,成為促進這一轉移的重要條件。
當然,在大趨勢之下,企業家的努力、既定的產業政策也是重要推手。比如,任正非、侯為貴等企業家,具有開拓精神,且建立了相對現代化的企業制度,這些微觀努力是他們能夠成功,而當年數百家交換機廠商倒掉的原因;
中觀層面說,中國電信(微博)產業有良好的傳承,自上個世紀50年代抗美援朝、到70年代的軍工研發,當初體制內的自主研發風氣甚濃,一旦市場化,這些體制內的力量最終轉換為了市場的原動力——巨大中華四家企業無一不是當初體制內的外溢;與此同時,電信產業采取了不少政府采購政策引導,也幫助中國企業能夠從小到大,起到了孵化作用。
與之相反,汽車等產業,不是因為沒有趕上WTO的大趨勢,而是輸之于中觀和微觀層面。比如,中觀上,在現代化制度改造上起步甚晚,且堅持以“市場換技術”,事實上這是行不通的;微觀上,確實也缺少任正非、侯為貴同等優秀的同時代企業家和歷史機遇,李書福、尹同耀們屬于下一代,也就等于推遲了這個產業的崛起時間。
因此,在中國加入WTO十周年之際,我們重新回看中國IT產業的發展路徑和動力機制,我們應該看到,大勢不可違、可以借重,但是,中觀層面和微觀層面的制度設計、企業家的努力也不可或缺——而產業政策設計、企業經營,必須要符合客觀規律,這是一種“軟科學”。
因此,面向未來的十年,我們看到WTO框架下中國的關稅、以及全球的關稅總水平已經降低很多,這種宏觀制度的紅利在迅速下降、甚至消失。與此同時,資源成本、人力成本的提升也讓中國日漸失去了成本優勢,中國的眾多產業已經沒有多少“替代”第三世界的空間,部分產業也已經沒有太大替代第二世界的空間。
這種情況下,必須重視“軟科學”,注重微觀層面的競爭力提升,才能促使產業鏈升級。這一步無疑更難,所以,不要寄希望于WTO、也不要寄希望于產業轉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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